张利：如何承载中国文化是设计“雪飞天”必须回答的问题|亲历

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 蒋肖斌

北京的一大标志性冬奥遗产首钢滑雪大跳台，如今成了网红打卡地，它是世界上第一个永久保留的滑雪大跳台场地，有“雪飞天”的美誉。在其设计总负责人、清华大学建筑学院院长张利的记忆中，工厂高大的冷却塔与远处永定河西边的天际线，是少年时一抬头就能看见的画面。在接受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专访时，张利说，每一座城市、每一个社区的建筑，首先应该为当地市民服务，反映的是城市、社区、市民的共同价值。

张利和团队坚信一点，体育建筑的美来自运动本身，任何体育建筑都要尊重这座城市的记忆。所以，在设计首钢滑雪大跳台时，“一方面从运动员的运动轨迹出发，另一方面从首钢的环境出发”。“我们在设计之初，就将如何承载中国文化，作为一个必须回答的问题，如果这一点没做到，那对不起，回到原点重新来。”张利说。首钢滑雪大跳台的灵感取自敦煌飞天的飘带造型。“一开始找到最恰当的中国元素非常困难。我们回到了这项运动的英文名字——‘big air’，意思是向空中腾跃，用中文表达，就是‘飞天’，自然就想到敦煌。”张利说。“飘带”最初设想是赋予其铁锈的色彩。但当张利拿着方案，去问在首钢生活了二三十年的老工人，出人意料，所有人都觉得在冷却塔边上，不需要一个和它相似的厚重的东西，他们更想要一个和首钢原有建筑不一样的东西，“要轻盈的、飘动的、彩色的”。张利曾在玉树地震灾后重建、上海世博会中承担重要工作，这些不同地区、不同用途的建筑，有着一以贯之的设计理念——要与人发生良好的互动关系。设计北京冬奥场馆也是如此。张利曾通过国际雪联，到加拿大的滑雪胜地惠斯勒观摩洲际杯。他和20多个不同年龄的运动员聊天，问他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运动场馆。“每个人说得都不一样。有的运动员谈到，当他出发之前，会下意识地往前望，看看周边的环境。这‘一瞥’大概只有0.3秒，但看到的景象，将成为他对这个比赛、这个场地最大的记忆。”张利把了解到的这些运动员的心理，应用于“雪如意”——国家跳台滑雪中心的设计中，“我们把‘雪如意’从原来初稿设计的方向，向北旋转了20度，这样运动员在出发前抬头远眺，能看到山谷那头的长城”。“雪如意”从顶峰到底部，还隐藏着一条游人专属的旅游线路。“我之前去过的跳台滑雪场馆，侧边一般不向公众开放。最漂亮的那条曲线，普通人没法接近。而这次我们设计了4条台阶，人们可以登临漫游。我们要让奥运场馆成为一个日常的、老百姓能够享受到的设施。”张利说：“建筑曾经被视为一门独立的艺术，越怪越嚣张越好，是少数精英文化理念的表达。但现在，全世界关于城市和建筑的话题，都聚焦于如何让碳足迹变得更少、让建设的人工干预变得更小。”对于首钢滑雪大跳台，张利已经“友情”设计了一条旅游线路：从大跳台脚下的制氧厂房开始走，先了解园区改造的历史；搭乘电梯，登上大跳台的顶部，眺望全景；如果胆大，可以走下来，楼梯脚底下都是空的；再沿着群明湖逛一圈儿……在建筑师行业，有一个说法是到35岁才“刚刚成熟”。而在这个知识爆炸的时代，更需要不断学习，向前辈学习，也向年轻人学习。在张利的团队中，80后是主力，年轻人经常给他带来眼前一亮的建议。在设计首钢滑雪大跳台的飘带时，“一开始这飘带怎么也‘飞不起来’”。团队中一个姑娘学过珠宝设计，她提出，把一根飘带改成几根飘带一起，线条就轻盈了。和年轻人在一起，张利也常常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，读书时张利最想设计的是校园建筑。他的导师关肇邺院士，正是清华大学图书馆、北京大学图书馆的设计者。关肇邺曾经撰文指出，“重要的是得体，不是豪华与新奇”。一个想追随导师设计校园建筑的学生，没想到自己成了奥运场馆的设计者。张利相信，无论设计建筑还是更新城市，不变的是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，创造对美好生活的向往。